2010年8月19日星期四

“英伦入侵”笔记(一)



一切要从那次诗歌朗诵会说起。

1960年的6月,英国诗人Royston Ellis在利物浦大学举办了一场诗歌朗诵会。艺术学院的学生John Lennon, Stuart Sutcliffe, Rod Murray和Bill Harry打算去见识见识,这四人平时总混在一起,这次也不例外。在诗会之后,他们照旧去了 "Ye Cracke" 酒吧,并开始了一场讨论。

其实在参加诗会之前,他们就已经注意到,Ellis的那些诗无非是在模仿“旧金山诗派”的风格,金斯堡、弗林盖蒂什么的。那会儿在英国,大家最爱看的电影是美国的,大家最爱听的音乐是美国的,大家最爱看的书是《在路上》、《麦田守望者》,最崇拜的偶像是詹姆斯·迪恩、玛丽莲·梦露,甚至最有好感的政治人物都是美国总统肯尼迪。美国文化统治着英格兰,人们都在一味模仿。

对这四个年轻人而言,利物浦是个令人激动的地方,有诸多让人引以为豪的文化遗产,也不乏各类人才。Lennon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一直坚持用自己熟悉的语境进行创作。其他人也一样,他们看不出来有什么理由非要去追随别人的脚步。于是,他们给自己起了名字叫“异议者(the Dissenters)”,立誓要用自己的才能荣耀这座城市,John用音乐,Stuart和Rod用绘画,Bill则通过写作。



Bill一向对音乐有浓厚的兴趣,在一个叫John Ashcroft的朋友把“猫王”的唱片介绍给他之后,他的口味逐渐从爵士转向了摇滚乐,开始听起了Buddy Holly。在大学里认识了John和Stuart后,他对这种激动人心的音乐更加着迷,并帮他们安排演出,但他同时也注意到,BBC的广播里并不怎么播放这些东西。

事实上从50年代末,默西塞德郡(Merseyside)的音乐界就开始逐渐繁荣,到了60年代初,这里差不多有500支乐队,而演出场地也多达数百个。每天的乐队演出应接不暇,但掌握整个不列颠音乐界话语权的还是伦敦,那儿的媒体对发生在利物浦的变化视而不见。Bill曾给《每日邮报》写信说利物浦就像是世纪之交的新奥尔良,不过在这儿是摇滚乐代替了爵士。当然,他的信没有改变什么。

别说伦敦了,就连默西塞德的媒体对本地的这些乐队也没什么报道。所以,Bill打算自己干,他和女友 Virginia 决定创办一份报纸来报道关注当地的音乐界。不过Bill还是个学生,他向朋友 Dick Matthews求助,后者帮他找了熟人,Jim Anderson。Bill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Anderson,并借到了50磅。Jim还帮他在 Renshaw Street找了间小工作室,并提供了桌子和打字机。

Virginia辞掉了工作,成为报纸的全职工作人员,Dick有个相机,所以当了报纸的摄影师,Bill则是主编。

《Mersey Beat》创办了!

第一期印了5000份,Bill联系了默西塞德三个主要的批发市场,他们都同意发行这份报纸。他还在利物浦附近找了28个独立的报纸经销商,并且在一些酒吧也放了一些。接着,Bill拜访了一些唱片和音乐器材店,其中一家是Nems( North End Music Stores )在利物浦商业区的分店,店主是Brian Epstein。Epstein答应先进一打报纸卖卖看,但接下来的几天,他又多进了几批。显然,《Mersey Beat》很好卖。

第二期出货的时候,Epstein订了12打。这期封面是《Beatles签订唱片合约》,配图用的是Astrid Kircher在汉堡给Beatles拍摄的照片。封面故事讲述了他们和歌手Tony Sheridan在汉堡录制《My Bonnie》的过程。在读到这份报纸之前, Brian Epstein从没听说过这支乐队。但就在报纸发行之后,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在店里问,“有没有Beatles的唱片卖?”这勾起了Epstein对这支乐队的兴趣。在看了几场Beatles的演出后,Epstein毛遂自荐当了他们的经纪人。



说回Bill Harry,他没想到《Mersey Beat》第一期的5000份能全部卖掉,因为在这之前他们根本就没做什么宣传,也拿不出这个钱。不过也许不应惊讶,因为《Mersey Beat》是第一份“非主流”的音乐报纸,大大不同于《NME》、《Melody Maker》这样的主流刊物,后者只会将目光投向排行榜,而《Mersey Beat》才真正关心年轻人喜欢听的是什么。

(待续..)

I Want to Hold Your Hand

Carroll James和Marsha Albert注定会在Beatles的历史中留下印记。

在Capitol唱片公司还在犹豫何时发行Beatles的唱片时,华盛顿电台的DJ Carroll James收到了一个叫Marsha Albert的15岁小姑娘的点歌要求。小姑娘想听Beatles的《I Want to Hold Your Hand》,但这张唱片还未在美国发行。于是Carroll James让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乘务员带了张回来,并且在1963年的12月17日邀请小玛莎到电台的广播室来介绍这首歌。Carroll James回忆:“放了这首歌后,我对听众说,‘告诉我们,你们觉得这歌儿怎么样?别打电话,写信过来。’”结果,电话线很快被听众打爆了,James在一小时后又一次放了这首歌。


Carroll James和Marsha Albert在20年后重聚,1984年。

Capitol原本想在1964年的一月底发行《I Want to Hold Your Hand》,但来自华盛顿的消息让他们困惑,在那儿,这首歌已变得如此流行,电台里每小时都会播放一次。他们本打算抗议这种未经官方发布就在电台播放的行为,但最后发现不光是华盛顿,芝加哥、圣路易斯也都在放这首歌。最终,Capitol被迫将发行日期提前。

接下来,他们不会有时间困惑了。《I Want to Hold Your Hand》的热卖让他们的工作人员苦不堪言,出货的速度根本就赶不上订单速度,Capitol甚至找来了RCA唱片帮他们压盘。这张唱片成了史上卖得最快的单曲,没有之一。

杯具Mitchum

1954 年戛纳电影节期间,Robert Mitchum本打算借出游欧洲的机会修补与妻子Dorothy的感情,却在莱兰岛的一次特刊拍摄中出了糗。照片上的小明星叫Simone Silva,她不满Mitchum在拍照时的佯装正经,突然脱光了上衣,Mitchum吃惊之余想遮住她,但为时已晚,这一切被相机定格,要命的 是,Dorothy也在场。

2010年3月16日星期二

Blind Lemon Jefferson:乡村布鲁斯之王


And there's one last favor I'll ask for you
And there's one last favor I'll ask for you
And just one last favor I'll ask for you
You can see that my grave is kept clean
——Blind lemon jefferson

Blind Lemon Jefferson对世人的最后请求是打扫好他的墓室,但直到逝世38年之后,墓碑上才刻上了他的名字。
芝加哥的一场暴风雪夺走了他的生命。他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手跟吉他紧紧地贴在了一块儿,掰,都掰不开了。    

1893年9月24日,Lemon Jefferson出生在Couchman的一个农场上,靠近德克萨斯的Wortham,在达拉斯以南大约75里左右。Jefferson的早年生活鲜为人知,谁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琴,并在离家不远的Wortham、Kirvin、Streetman和Groesbeck一带走唱。Wortham的看墓人Quince Cox回忆说:“Lemon在这些街上卖唱,我就在那儿帮他捡钱。以前,他总在星期六的时候去理发店旁弹吉他,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听他唱歌。他会一路走到七八里外的Kirvin。他就这么边走边唱,他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可Jefferson的母亲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像这样到处去游荡,她觉得儿子身边的那些人太粗野了,就知道骗女人、卖私酒,而Jefferson总跟他们混在一起,一唱就是一晚上,这太危险了。那些人甚至连舞都不会跳,他们只会不停地跺脚。Jefferson一家是Kirvin地区夏洛浸礼会的成员,家人寄望Jefferson能成为一名唱诗歌手而非流浪的布鲁斯艺人。1920年的人口普查显示Jefferson当年跟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住在一块儿,他的职业一栏写着“音乐家”,雇主是“公众”。后来,他遇上了Roberta Ranson,一个比他大10岁的女人。他们在1927年结了婚。那一年,Roberta与前夫所生的儿子Theaul Howard死了。Howard的儿子回忆,当年父亲死的时候,Jefferson曾经抱起自己,让他去摸父亲的尸体。Jefferson告诉他:“‘这样,你就不会恐惧死亡了。”

Jefferson早年在达拉斯生活过。大概1912年的时候,他遇见了Huddie Ledbetter,也就是Leadbelly(铅肚皮),一位德州的传奇乐人。Leadbelly1889年出生于卡多湖畔——德州和路易斯安娜的边境,年轻时的冲动和鲁莽让他在监狱里度过了大半辈子。他的音乐天赋早早就显露了出来,开始的时候他弹一种小小的叫windjammer的乐器,但很快又学会了包括吉他在内的其他乐器。Leadbelly1908年的时候娶了个老婆,两年之后,搬去了达拉斯。他们有时在郊外的农场种地,有时住在城里表演。Leadbelly在达拉斯第一次听了爵士乐队的演奏,并且发现了让自己为之着魔的东西——12弦琴,这在当时是很多墨西哥人用的乐器。说起与Jefferson一起的日子,Leadbelly自己都记不清楚从何时开始的,大概是在Jefferson18、9岁的时候,两人在达拉斯的郊外结伴演出,Leadbelly从Jefferson那学了不少布鲁斯的东西,他自己不但是个技艺高超的音乐家,还是个耀眼的舞者和主持人,经常会在演出中跳“单人踢踏”。Leadbelly说那会儿他们太受欢迎了,“女人们跑过来,围着我们抱啊亲啊,搞得我们都没法儿演出了。”他们还会在达拉斯北部到麦金尼的铁路途经的城市之间演出。Leadbelly回忆“我们带着吉他,看见火车就上,从来不管车是去哪儿,也从不给钱,检票员一看我们是唱歌的,就会把我们带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天下无不散筵席,两人在1915年分道扬镳,Leadbelly离开了达拉斯。三年后,Leadbelly进了监狱,罪名是涉嫌谋杀,两人之后再也没有重聚。

谁也不知道Jefferson在达拉斯待了多长时间。他每天都去城里热闹的地方表演,直到晚上10点以后才回家。他是个卖私酒的,却一口也不留给自己的老婆。不过有一次他老婆等他出去了之后偷偷喝了两口,以为不会被发现,可Jefferson回来的时候拿起瓶子一摇就知道了究竟。他听出瓶子里的酒少了,于是,把老婆痛揍了一顿。Jefferson眼虽瞎,耳朵却很灵光。熟悉J他的人都知道他完全是靠自己的感觉辨别方向。他很不情愿别人给他带路,那跟告诉别人你是个瞎子没什么两样。不过也有例外,他会让孩子们给他引路,特别是到了一些陌生的环境。Jefferson喜欢跟孩子呆在一块儿,尤其是那些喜欢音乐的。布鲁斯歌手Mance Lipscomb回忆说,“当我们到了达拉斯,我们会聚集到Blind Lemon唱歌的地方,通常会有成百的人围着。从早上9点半到晚上6点,到处都是人。Jefferson是个个子很高,嗓门儿很大的壮汉。他用线系了个罐头瓶在自己的吉他上。要是你经过的时候给他点东西,他会对你说谢谢。但他从来不收分币。你要是真的丢一个进去,他是听得出来声音的,他会把它取出来扔到一边。”

Jefferson时常会经过Ashford的唱片店,Sam Price就在那儿工作。他告诉自己的老板,Jefferson的歌应该被录下来。Ashford是个好人,他真的帮Jefferson联系上了派拉蒙唱片公司的人,并且给了他路费,让他到芝加哥去录唱片。1920年代,当唱片公司的探子们来到德州的时候,他们发现在这地方录音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那时候的便携式录音装备又大又笨,录音过程极难控制。在德州的南部地区,碳质麦克风得包上冰才能使用,因为那些地方又热又湿,一不小心麦克风就会爆裂。除了这些技术问题,录音场地也是个麻烦,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很不容易。一开始唱片公司的人想在旅馆里租个房间来当临时录音室,但总会被拒绝,因为谁也不想让黑人去他们那儿。后来他们打算在在教堂里试试,却又引发了音乐风格的争议,有时候还会上升至暴力,布鲁斯在教堂里被视为魔鬼的音乐。再后来他们去了溜冰场撞运气,结果,那是世界上最嘈杂的地方。所幸Jefferson并没在这些地方录音,他去了芝加哥的录音室。他第一次的录音作品是《Old Rounder's Blues》和《Begging Back》,这两首歌都没有立即发行。次年,Jefferson录制了两首灵歌,《I Want To Be Like Jesus in My Heart》和《All I Want Is That Pure Religion》,发行的时候署名Deacon L. J. Bates,可这一次也没什么突破性的进展。最终,Jefferson作了第三次尝试,他录制了《Got the Blues》和《Long Lonesome Blues》,后者成了他第一首热门歌曲。这一回,Jefferson采用了他的真名。

1920年代是布鲁斯的第一个黄金时代,涌现了很多杰出的女歌手,比如Bessi Smith、Ma Rainey、Ida Cox和Victoria Spivey。而Blind Lemon Jefferson则打开了另一扇门,自他之后,人们开始关注起布鲁斯男歌手,这也促成了30年代人们对密西西比三角洲布鲁斯艺人的发掘。可以说,如果没有Jefferson的成功,也许Charley Patton、Son House、Roberton Johnson这些人将永远无法为世人所知。更何况,那些布鲁斯女艺人往往都是跟乐队在一起表演,唱的都是别人的歌,而Jefferson从一开始就决意自己创作。某种程度来说,是他建立了一种标准,布鲁斯艺人不仅可以继承民间的传统,也同样能够开创新的局面。

Jefferson成了种族音乐市场的宠儿,用现在的标准衡量,他算得上是个超级巨星。Jefferson卖掉了数以千万计的唱片并且所到之处都成为一个现象。他的下一张唱片《Matchbox Blues》依旧是首热门单曲。《Matchbox Blues》真实地描写了一位布鲁斯艺人的艰辛生活,是一首饱含诗意又不乏想象的杰作。Jefferson的成功秘密在于他有一种将故事诉诸音乐的能力。他的歌曲反应了听众的希望,苦难,愤怒和失意。尽管他唱的是别人的不幸遭遇,但这些歌听起来都带有自传色彩,由Jefferson唱来显得更有说服力。他将同辈人的痛楚寄托在自己的歌当中,其中有很多都带有避世的情结。Jefferson最著名的是那首经典的乡村布鲁斯歌曲——《See That My Grave Is Kept Clean》,在他之后被无数民谣歌手演绎,这当中就有Bob Dylan。1926年到1929年是Blind Lemon Jefferson的巅峰时期。他是美国唱片销量最多的布鲁斯艺人,无论男女。尽管他没公平地得到应得的版税,但银行账户里还是有了笔数目可观的钱。他买了一辆车,并且雇了个司机。这段时间,他是黄金时代最闪耀的明星之一。

不过好景不长,到了1929年,Jefferson的演艺生涯开始走下坡路,而布鲁斯的黄金时代也渐行渐远。12月,一场暴风雪席卷了芝加哥,Jefferson就这么离开了人世,时年32岁。他的死因没有任何官方记录,这成了布鲁斯历史上又一个不解之谜。

2010年3月12日星期五

布鲁斯王后——Mamie Smith

Mamie Smith是第一位录制专辑的黑人女歌手,尽管在她之前,George W. Johnson曾经在1890年代录过一些东西,但普遍认为他那些音乐都是为了迎合欧洲裔的美国白人,而Mamie Smith则是首个录制布鲁斯的黑人女歌手。

1920年的8月20号,在纽约,Mamie Smith录制了由Perry Bradford所写的《Crazy Blues》和《It's Right Here For You》等歌,当年,这些唱片卖出了大概100万张,这是个意外的成功,所有人都没想到,而当初让Mamie Smith来录音本身也是个意外。直到1920年,还没有人录制过布鲁斯音乐,Sophie Tucker本是Perry Bradford心中的人选,录音的日程也安排就绪,可最终她却因病无法成行,所以,Bradford只好说服Okeh唱片公司让Mamie Smith临时顶替,此番决定造就了一名幸运儿。Mamie Smith并不是那种传统的布鲁斯歌手,但她是个多才多艺的艺人,早在10岁的时候就开始登台表演,1929年,她参演了一部叫《Jail House Blues》的有声电影,1931年的时候短暂地中止了自己的演艺事业,直到1939年重新参演了由她丈夫担任制片的《Paradise in Harlem》,之后在40年代又拍了几部电影,直到46年离世。

可以说,Mamie Smith打开了一扇门,她的专辑大卖完全是一种爆发式的效果,某种程度上是由她开启了黑人音乐的市场。一方面是因为部分黑人群体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足够的购买力,而从来没有哪种商业音乐名正言顺地服务过这个阶层;更深层的原因是,黑人群体在这些音乐中看到了自己戏剧化的生命,这些音乐里有属于他们自己文化的烙印,所以有些人就算家中没有唱机都会买走她的唱片。《Crazy Blues》成功发行之后,唱片公司对黑人女歌手趋之若鹜,“女声经典布鲁斯”应运而生。

Mamie Smith在20年代为Okeh和Victor Talking Machine两家唱片公司又陆续录制了一系列音乐,并和自己的乐队在美国和欧洲进行巡演,她被人冠以“布鲁斯王后”的称号。但很快,出了个更猛的,她,就是“布鲁斯女皇”——Bessie Smith。

Mamie Smith - 《Crazy Blu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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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10日星期三

段子一枚

有一回,民谣歌手Pete Seeger准备在卡耐基音乐厅办一场民歌音乐会,Bob Dylan也被邀请参加。这将是他第一次在那么多观众面前表演,所以精心准备了自己的新歌。
后来到了快开演的时候,Pete Seeger发现,要登台表演的人挺多的,就对大家说:"伙计们,我可跟大家说好了,每个人只许演10分钟,要不没法儿弄。”
Bob Dylan听了,在下面举起了手:“那我咋办?我一首歌儿就有十分钟!”

2010年3月9日星期二

Robert Johnson:与魔鬼同行 (三)

三角洲是个穷乡僻壤,演出的地方也不怎么样。很多时候所谓的场地就只是把屋里的家具给搬走,腾出空间来让大家跳跳舞。Shines回忆说像Johnson和他自己这样小有名气的人一晚上大概能挣六美元,而其他人就只能挣到一美元左右,此外再弄点吃的填填肚子就不错了。演出也分时节,秋天要比一年中其他时候都好,因为是收获的季节,大家手边钱也多一些。境况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回孟菲斯待段时间,直到下一个季节来临。

Johnson有时候也会待在孟菲斯,但他更愿意去找点事做,不管他到了哪儿,总能找得到观众。有一次,他跟Shines在西孟菲斯某地,那地方被烧了个精光,连他俩的吉他也遭了殃。Johnson不知从哪儿掏了个口琴出来,跑到61号高速公路那用手打着拍子唱歌,没几分钟整条路就堵满了车。

三角洲的老艺人们大多唱一些乡村的、富有地域性的歌,比如Patton和House。而Robert Johnson表演的领域则很广泛,从山地音乐到好莱坞的牛仔音乐都有涉及,甚至包括Bing Crosby那样的百老汇风格。Johnson从收音机听来这些东西,随后就用自己的方式演绎出来。他并不关心听到的音乐是流行歌曲、民歌还是布鲁斯,他只在意自己是否喜欢它们。有时候Johnson白天听收音机,到天黑了就跑上街,选出四、五首比较喜欢的唱这么一晚上。如果唱得高兴了,还会即兴编曲,一切都是信手拈来。Johnson能飞快地作出一首歌来,但是几天之后你要是让他再唱一次的话,他可能已经忘得精光了,用他的话说就是灵感的东西,稍纵即逝。

不久,Johnson的转折来了,他开始录一些自己的原创音乐。《Sweet Home Chicago》改编自Kokomo Arnold的一首热门单曲,Johnson为它取了个很适合三角洲原住民的标题。《Come On in My Kitchen》则是首讲述孤独的歌曲,改编自Tampa Red的《Things' Bout Coming My way》。Shines说,“Johnson的吉他就像会说话一样,这世上除他之外没人能够做到。有一次在圣路易斯,我们弹奏那首《Come On in My kitchen》,他弹得很慢,充满激情。当我们表演完了,我发现所有的人都一言不发。后来我意识到原来大家都在哭——不管是男是女。”

1936年,Johnson在同辈人中已是出类拔萃,但他依然没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名气。他四处游历,但奇怪的是没去芝加哥的工作室。当时,很多顶尖的布鲁斯热门歌曲都是在那制作的。或许,他是怕自己会迷失在大城市的喧嚣中,又或者他其实去了,但却没什么结果。这一年,他走进了H.C.Speir在Jackson的家具店。Speir已从一个卖留声机和唱片的商人转行为一名星探,专门发掘密西西比一带的布鲁斯艺人。他替很多人搞来了唱片合同,包括the Mississippi Sheiks、Bo Carter、Charley Patton、Tommy Johnson、Ishmon Bracey、Skip James、Son House等等。1930年代中期,唱片公司都在极力避开乡村艺人,但Speir还是被Johnson给打动了,他联系上了ARC公司中南部的经纪人Ernie Oertle。后者也对Johnson颇感兴趣,随后为其安排了在得克萨斯圣安东尼奥的录音。

Oertle将Johnson带去了圣安东尼奥的Gunter Hotel,ARC公司在那搭了个临时的录音室,并委派制作人Art Satherley和Don Law在那为一些民间艺人录音。Johnson去的那个礼拜,除他之外,还有两批墨西哥艺人跟一支牛仔摇摆乐乐团也在那儿。Johnson是名单中唯一一个布鲁斯歌手。据Don Law说,Johnson当时好像有些怯场,不敢面对听众。所以,他就搬了个椅子来对着墙弹唱,好让自己放松一些。直到他平静了下来,也还是不愿把脸转过来。不过也有人对Law的说法不以为然,一种说法是Johnson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技术被那些墨西哥佬给偷学了去。还有一种说法是,Johnson觉得对着墙弹吉他,出来的声音效果要比对着屋里空荡荡的空间要好。不过后者的可信度可不太高,Johnson对录音的技术应该不那么在行吧。Law的说法更有道理些,尽管那会儿Johnson已经有很多次的演出经验,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录音,是个决定他未来成败的时刻,技艺再精湛的人碰到这样的情况也多多少少会有些紧张。那个礼拜Johnson一共去了三次,录了16首歌,每首歌都录了两个版本。

这是经济大萧条最让人绝望的时期,基本上所有的布鲁斯艺人都没什么出路,除非他们的头上顶着芝加哥乐队的牌子。即使如此,Johnson的初次登场也是足够闪亮。《Terraplane Blues》这首歌让很多人的目光重回布鲁斯之乡密西西比三角洲,就连Son House都发出由衷赞叹:“我第一首听到的就是《Terraplane Blues》,天呐,真棒!我们相当佩服,这孩子真的是成功了!”

这些录音对Johnson的意义是毋庸置疑的。他兴奋无比地带了些录音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并且告诉Johnny Shines自己挣了差不多快一百美元。在那些日子,很少有乡村艺人能得到版税,有时候即使合同里签了,他们也拿不到手,像Johnson这样能提前拿到钱的就更是凤毛麟角,这对公司来说简直就是场赌博。Johnson靠自己这16首歌差不多赚了几百美元,这对大萧条时期的一个流浪艺人来说足够称得上是笔财富。Johnson从来没在这么短时间里挣过这么多钱,没准他照片上的那套油光闪亮的西装就是用这钱买的。录音的发行也使johnson在小酒吧演出的收入比以前多了一些。

ARC欣喜于录音销售的成功,便让Johnson在六月份再回来录点东西,制作人对Johnson作品中蕴含的巨大潜力充满信心。于是,在他首次录音的七个月后,Johnson来到ARC设在达拉斯的另一间临时录音室录了13首歌。之后,又踏上了流浪之路。

很不幸,厄运就在不远处等着Robert Johnson。除了音乐和酒以外,Johnson离不开女人,他是个情圣。正如Shines所说,"女人对Robert来说就像是汽车旅馆或酒店的房间一样,即使他一再利用她们,最终也会把她们甩了。上帝保佑,他根本就没辨别能力。就像耶稣一样,他爱她们所有人。相比那些年轻点的,他更喜欢那些三十多岁的女人,因为这些女人会给他路费。"多数女人都会承认这一点,她们也都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个落魄混乱的艺术家,几乎没人会有与之长久相处的幻想。虽然女人们对这一点很坦然,但对男人们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谁都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躺在别人的怀里。Johnson经常同一些女人回家,可等她们的丈夫或者男友一回来,他就只好狼狈地夺门而出。

好运不常有,出来混,总归要还。David "Honeyboy" Edwards当时在三角洲一带混迹,他与Johnson临时组了个队在一个小酒馆表演,地点靠近格林伍德西部的三叉区。酒馆老板发现Johnson在和自己的老婆调情,于是心生歹念,让Johnson的朋友端了杯下过毒的威士忌给他。Johnson对此全然不知,喝了酒之后继续给大家表演,直到夜里一点多钟的时候才感到有些不适。但那会儿大家都玩得很开心,每个人都希望Johnson能继续唱下去。2点多钟的时候,Johnson已难受得无法表演,人们才把他送回了镇子。

三天后,他死在了旅馆的床上。死前,备受煎熬。

关于他的死因,有多个说法不一的版本。上面所说的是流传最广的,说他死于1938年8月16日。还有人说他是被人枪杀的,官方证明则说他死于梅毒,而他的家人出席他的葬礼时却说他死于肺炎。众说纷纭,直到如今,人们还无法习惯才华横溢的人早早离世,即使死亡在某方面成就了他们的传奇。

Robert Johnson被安葬在了密西西比7号公路的路边,他的最后心愿得以补偿。

You may bury my body
down by the highway side
spoken: Baby, I don't care where you bury my body when I'm dead and gone

(完)